爺爺死了,凌晨兩點三十五分,我正在msn上和資心小組討論有如燃眉之急的上台報告。

  爸爸打電話回來,醫生說爺爺兩個小時內會走。我說過爺爺肺癌第四期嗎?大概沒說過吧。兩點半多,一通簡訊傳給母親,我只聽到寂靜夜晚中的簡訊聲,猜測時間到了。我轉頭看看門口,又回過頭來繼續討論。

  在父親第一次打電話回來時,我隨便地在個板上po了一句爺爺快死了,正好招來柔道社一個學長(好吧其實是隊長)的關心。他說我是不是很想立刻趕過去,又問我知不知道在哪裡。我說我不知道。至於是不是想趕過去──父親、叔叔、伯伯和奶奶都在那裡了──我一時間反而不知道怎麼回答。

  當然無論如何我不可能說過去就過去,手邊有一份相當緊急且進度落後的報告,而且當時凌晨兩點,我不管怎樣都不可能趕過去。但是我想過去嗎?

  這麼說吧,我很想過去看爺爺,可是我不想處在一群親戚家人當中。我想看爺爺,但是我不想面對其他人。

  不,與其說我想看爺爺,還不如說是我想去給爺爺看。

  爺爺很喜歡我,不知道為什麼,小時候我讓他很生氣又很無奈,但是他就是很喜歡我。我知道他很想看我,他一定很想在死前看看我,可是說不定他並不想讓我看到他──很奇怪,就是這樣。我說了爺爺是軍人,他絕對不想讓別人看到他軟弱的一面。他也不想讓人擔心,他更不想麻煩別人,他老是在過年吃完飯後把我們早早趕回去,因為怕我們偏僻的家中沒人我們會擔心。第一次看到他得坐輪椅,上下車要由父親抱,我痛得像拿顆石頭往骨頭上砸。

  爺爺一定想看看我,但是或許他並不想讓我看到他。

  「唔可以告別吧最少…」隊長說。

  簡訊聲從遠遠的房間響起,我心跳了兩下,仍然照常和組員討論,可是隊長那句話我又想到了,突然之間我意識到爺爺或許不在了──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,但是猜得到──就算要告別也來不及了(雖然告別聽起來很沒意義)。msn上的資心報告總是搞不定,打字讓我疲累。我想我得對爺爺告別,所以一邊討論,一邊眼淚掉得滴滴答答,因為來不及了,只有幾分鐘,沒有就是沒有,我不在場就是不在,爺爺走了不會再回來,就算再回來,回到這個身體我還寧可他在天上飄。我一手抓了面紙一邊在視窗間切換,想想這樣腦袋太亂,實在太浪費時間,眼淚也就不掉了。

  所以我回頭把資心告一段落,三點多去睡覺。爺爺好遠,愈來愈遠;報告很近,愈來愈近。一次只能解決一件事情,逃避的方法當然就是睡覺。

  我睡得可愉快呢,爺爺倒是再也不用起來了。才快要過年,沒有爺爺的年夜飯了。

  爺爺一路好走,bye-bye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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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kerryti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6) 人氣()